走失女为深山鸡头所破
李富贵当上鸡头的第三天晚上就把自己搞醉了。
要不然,他不会死得那样快。
那天晚上,他在家中喝了将近两斤地瓜烧,没大没小地盯着墙上的父母(黑白登仙照)交流起来:从小我就指望不上你们,吃不饱穿不暖还TM娶不上媳妇,但现在我不但有了媳妇还已经贵为鸡头了,你们满意吗?高兴吗?自豪不……还没显摆完呢,食道里便有一朵朵恶臭的酒花喷涌上来,速度极快,鸡头李富贵来不及拿手去捂,只好放任自流,哗啦啦吐出来一盘大杂烩。
内容分别是鸡爪、辣条、五香花生米和几枚松花蛋。这些吃食以及桌上的地瓜烧,是村前杂货店老板李老秃付给他的嫖资。
村中现金流不大,大多时候仍是以物易物。
三天前,李富贵家里还穷得揭不开锅,除了买来的新娘阿丽——秀色可餐——但那玩意儿管看不管饱呀,又不能大啃活人。
再说啃完了,就真的啥也没了,哪能像现在这样大吃大喝还敢吐?
李富贵所在的村庄叫李家洼,距离最近的县道,也要翻过三五座山。
崇山峻岭中的李家洼实在太穷了,但凡有点能力的,都跑到镇上安家去了。
也是因为穷,外村的姑娘们跑都来不及,更别提本村女性。
这样一来,村里就剩下三十多户“纯阳人家”。
何谓纯阳?就是家里女的少,绝大多数家庭成员都是男性。那为啥不出去打工?
出不去呀,因为这是一个30年前的故事。
2.
30年前的李家洼,说它纯阳是客气,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光棍村。
三十来户人家,上百条光棍。
村中女性除了年纪大了自然死亡,青壮年女性,基本上都是摸黑出走的,剩下一群老光棍们,领了小光棍,艰难度日。
李富贵就是这群光棍中的佼佼者,短促身材斜顶的脑袋,总喜欢抠脚丫子,以至于手上脸上总有一股子脚臭味。
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有天居然领回来一位名叫阿丽的少妇。
阿丽看着不到三十岁,头发有点黄,面貌说不上漂亮,最多算是五官端正,但那前凸后翘的身材,着实让全体光棍们眼睛冒火了一个礼拜。
据李富贵自己说,阿丽是他花了800块钱,从“拍花子”手里买的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但有一点李富贵倒是坦诚,他说阿丽已经结扎了,生不出孩子。
实际上整个李家洼,一笔写不出两个李,大家对李富贵有没实力拿出800买媳妇这事,简直就是瞎子吃汤圆,心里有数。
80还差不多。
另外,李家洼的光棍们都被少妇阿丽给迷住了,谁也不想知道她的来历,更不想轻易得罪“本是同根生”的李富贵。
媳妇是人家的,睡不了,过过眼瘾也划算呀。
李富贵结婚那天,不少光棍都偷偷潜伏在李富贵家窗外,企图听到屋里的一些旖旎歌声,结果被李富贵出门一顿呵斥,这帮家伙们才悻悻而回。
当天晚上,李富贵家里的红烛摇曳,一宿未熄。
次日晌午,用一块白布包着耳朵的李富贵走出家门,跟蹲在他屋前的一棒子光棍们说,他要去李老秃家打点喜酒回来喝。
有人发现异常,就说,贵儿你耳朵怎么了?
李富贵说,两口子的事,你懂什么。
这时,生产队长李长根拦住他说,贵儿啊,你看啊,你是咱们村这两年第一个娶媳妇的,按理说得恭喜你,可是大家都眼馋呐……没事你把媳妇带出来遛遛弯,让全村的老少爷们饱饱眼福也好啊。
李富贵说,阿丽是我老婆。
一个名叫李发财的年轻光棍说,要不然……我们给你钱,10块钱一次!你看咋样?
李富贵嗤之以鼻道,给老子滚远点。
李发财咬咬牙,15!
另外一个中年光棍把手里的旱烟袋一磕道,我可以出到20!
李富贵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。
李长根趁热打铁道,呵呵,我来说句公道话吧,20一次,30一夜,贵儿总要回个本,再说那玩意,又用不坏。
李富贵跺了跺脚说,亲兄弟明算账!30一次,过夜50,少一分一厘都不行!
说完他昂首挺胸去了村口杂货店,心想自己还欠李老秃不少钱呢,这事要真像队长讲得那样,那简直财运来了,城墙都挡不住。
3.
在杂货店,李富贵把这事跟同样光棍的李老秃说了,李老秃说这是好事啊!你傻呀干嘛出价那样高?他们有个屁的钱。
李富贵说,这事我还没跟阿丽商量,她要是不干,那不也白搭嘛。
李老秃说,由不得她不干,实在不行,找条链子拴起来,不过话说回来,你小子有800块买媳妇,欠我店里那点钱……李富贵说,还欠多少?
李老秃脱口而出道,二十一块五毛五!
李富贵说,给我打两斤地瓜烧,再拿点吃的,过几天就可以给你结账了。
李老秃一边给他打酒拿熟食,一边算账,最后心有戚戚道,你欠我的钱,加一起也快30了,不如……我来给你开个头?
我俩之间的新旧账目,一笔勾销!
李富贵挠了挠头说,行,你晚上偷偷来我家,我给你留门。
李老秃闻言,眉开眼笑地捣了李富贵一锤子,又给他多拿了两个松花蛋,一切都在不言中。
那晚李老秃头完事后,脸上多了许多血印子,头上仅有的几撮毛也不见了。
但这并未阻止李家洼老少爷们追求性福的步伐。
因为第二天一大早,李富贵刚开门,李发财就迫不及待把一沓钱往他手里一塞,贵儿哥你点点,30块,一分不少!
说完火急火燎就把李富贵推了出去,大门外,还有一帮老少爷们在排队。
开业第三天,李富贵就挣了1000多块。
他盘算着,本钱已经翻过几番了,再干几天就能盖一栋大瓦房,再买一辆拖拉机,往后的富贵日子不敢想啊。
天色将晚时,他叫停了还要往里冲的李家洼村民说,MD牛都有休息的时候!你们这些畜牲……明天再来吧。
剩下的一帮子杂碎们,悻悻而归。
4.
又一个漫长的夜终于过去,李家洼最后一批光棍们(前几天兜里没钱,或是没有摇到号)早早就聚集在了李富贵家门口。
可那天的太阳都升老高了,李富贵家却依然悄无声息,众人拍门叫喊也不见回应。
一条不怎么耐烦的光棍李红旗说,这狗日的该不是在吃独食吧?我去把他拽起来。
李红旗一边抗议一边踹门说,贵儿哥,我进来了。
他一脚踹开大门,脑门竟被人踢了一脚,抬头一看,当时愣住,脚下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,定睛一看,原来是半截人舌头。
李红旗“妈呀”一声瘫坐在地上。昨天还活生生的阿丽,已经赤条条吊死在房梁上,瞪着两只眼睛死不瞑目,嘴角的血一直流到胸口。
垂下来的两只脚,刚好踢在了李红旗的脑门上。
地上躺着没了舌头的李富贵,胸口插着一把剪刀。
众人一哄而散,坐在地上的李红旗浑身筛糠,双眼翻白,眼见是进气少出气多,不多时便口吐白沫,浑身抽搐。
李红旗他爹闻讯,赶紧跑过去拉他,没等把儿子拉到大门外,李红旗就已经双手上扬,仿佛在使劲够着什么而始终够不到一样,当场咽了气。
李红旗他爹掐人中,捶胸口,人工呼吸了半天也无济于事。
一个早晨,三条人命。
李家洼炸开了锅,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生产队长李长根气得直跺脚,真是没有见过荤腥啊,看看你们干的好事!
跺完脚,李长根又说,快快去请李老道。
李老道是李家洼的阴阳先生,年轻时学过不少旁门左道,前几年,他老婆跟他的一位道友跑了,留下他领着年少的儿子李淳风相依为命。
李老道来到现场,掐掐算算,忽然大叫一声唉呀妈呀,大事不好!
众人忙问怎么了。
李老道说,这三人都是横死鬼,这种鬼阴魂很难消散,尤其阿丽,日后恐怕要来祸害咱们,李家洼要遭殃了。
众人面面相觑,不敢搭话。
李老道来回踱步道,我学艺时听师父说,这种情况属于无主之魂无法往生,说破也简单,让无主之魂变成有主就好了。
李红旗是被阿丽方死的,那么就让阿丽嫁给他好了,李富贵那货就别管了,根本就不是鸡头的命,偏要捞偏门,他挣的腌臜钱,一分一厘都不能留着,全部烧给阿丽。
这样才能保咱村平安。
李红旗他爹郁闷地说,我儿子都已经死了,还怎么娶阿丽?
李老道笑着说,不懂了吧老哥,这就是冥婚呀,两人葬在一处即可。
为了李家洼不受牵连,也为了自己儿子终于娶上了媳妇,尽管是冥婚,李红旗他爹还是同意了。
最后李老道一声令下,一伙人把李富贵抬到后山草草埋了。
另一伙人在李红旗家门口,搭起一座灵棚,李老道给两具尸体换上婚服,佩戴上白色大花,又用一条黄布将新郎新娘的脖子绑在一起,再让人想办法塞进同一个棺材里。
李老道忙完所有事,众人跟着在火盆里烧了不少红纸钱,算是给这对冥婚夫妇的贺礼。
5.
可是当天夜里,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,灵棚里总是时不时吹进来一股冷风,让人浑身直打冷战,当时可是盛夏啊。
守夜的年轻人吓得汗毛倒竖,忙问李老道怎么办。
李老道说不要紧,新娘子死不瞑目,怨气重。只要咱们人多阳气重,就能盖过去。
李老道先让吹鼓手使劲吹喇叭,后来又把李红旗家的收音机搬了出来,音量开到最大,无意中调到一个频道,正在播放“浏阳河”。
一开始人们还不好意思,随着吹喇叭的人越来越使劲,大家后来干脆手牵手跳了起来,直到看见东方发白,这些人才消停下来。
天刚亮,李老道便安排人下葬,他的意思是年轻人(刚死的鬼)刚结(冥)婚,肯定折腾得很,早点入土为安,免得夜长梦多。
大家(大部分都是嫖客)想想也对,这要是连蹦带跳好几天,谁也受不了。
葬完冥婚夫妇,累了好几天的李老道回到家。
掀开道袍,拿出一瓶从李红旗家顺来的地瓜烧,半只烧鸡,一条鱼,还有一大包半生不熟的猪头肉,叫出儿子李淳风,父子俩坐在桌前,吃喝起来。
直喝到天色全黑,忽然有人敲门,李老道举着蜡烛开门一看,只见一身婚服的阿丽慢慢走了进来。
李老道倒是见惯不惊,可他儿子李淳风却被吓得大叫一声,晕了过去。
阿丽冲李老道咧嘴一笑,拖出一条三尺长的舌头。
李老道强装镇静地看着“回煞”的阿丽说,冤有头债有主,只求你放过我儿子。而且这样做,也是为了你好,下去还给你配了一个伴,不孤单。
阿丽抬手打了李老道一巴掌,你这半桶水老道,真是乱点鸳鸯谱。我今天回来还要办别的事,30年之后,再来收拾你儿子。
6.
阿丽那一把掌,把李老道的脖子给打歪了,后来直到李老道老死,也没能正过来。
多年后,亲眼看到过阿丽(生前见过,死后也见过)的李淳风对我说,我爹充其量就是根民间神棍,半点真本事也没有。
出去接活,全靠蒙,他哪知道走失女阿丽生前经历过怎样的人间炼狱,死后也不能超生?
直到我从龙虎山学成归来,才给阿丽找了一处安身之地,也算是帮我爹赔个不是吧。
我爹后来大病一场,好了之后就送我去了龙虎山,他说他这辈子“毁人不倦”,为了把我养大,错事做了太多,不定什么时候就遭报应。所以让我学道,等他不在那天,就让太上老君保护我。
这个故事,是李老道的儿子李淳风讲给我听的,那一年是2019年中秋,我去北京白云观办事。
之后不久,就大规模疫情了。
今天讲完这个故事,忽然想起李淳风还曾讲过另外一件事,他说有些道士可以自己养小鬼。
可惜自我与他分别后,他就换了另外一个电话,这两年,即便我对他当年所讲的“走失女阿丽已经有了一处安身之地”心存疑惑,然而却已无人能为我疑是解津了。
猜你喜欢